编者按:著名文化学者、红学家冯其庸先生1月22日在北京逝世。
冯其庸先生1924年生于江苏无锡前洲镇,童年饱受苦难,几度失学,但凭着“虽万劫而不灭求学求真之心”的顽强意志,完成了学业,并通过不懈奋斗,终于在红学研究、文史研究、戏剧评论、书画艺术等诸多方面都取得了斐然成就,成为一代学术、艺术大家。
他的成长奋斗、求学治学之路,充满艰辛与坎坷,镌刻着时代印记,富于人生的价值与众多启迪。
“昔日之我即今日之我也,昔日之牧童耕夫,今日之学界野马微尘,皆一也。”冯其庸曾经这样自况。这个豁达从容、不知“老之将至”的人,从不向命运低头,一生颠簸辗转,而这一次终于没能抵过时间的催促,飘然而去白云之外,留下说不尽的书生意气。
很难用学界的单一范畴去定义这位老书生。文学家,红学家,书法家,画家,戏曲学家,考古学家?冯老自称“其庸”,然而他的学术涉猎,已然大大超出常人的范围,实在“不庸”。他致力于文化和学术的一生,留给世人的也是永不甘于平庸的精神和魅力。
书破万卷 路行万里
“心里特别难受,尽管有思想准备,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依然打击沉重,缓不过来。”知道冯先生去世的消息,叶君远情绪低落。叶君远是1979年冯其庸带的第一批3位研究生之一,师徒交往38年。他还曾写过《冯其庸传》,为先生整理年谱。“冯先生一生是为了学术而生的,他非常勤奋,在读书、教学的时候,他所在宿舍的灯总是全校最晚熄灭的。先生写文章有个习惯,总是在文末写上完稿时间,于是,我们在翻阅他的文集的时候,可以看到他每每深夜才搁笔。他一生的巨大成就和他过人的勤奋是分不开的。”
在学术研究上,冯其庸讲究实地考察和书本相互印证。书破万卷,路行万里。“冯先生在读《史记》的时候,对项羽乌江自刎的情节存疑,于是他几次去安徽定远、乌江实地考察,写出了《项羽不死于乌江考》。读《三藏法师传》的时候,先生对玄奘归国的路径存疑,于是他76岁再登高原,成功找到玄奘取经东归的入境处。他是这么做的,也是这么告诫学生的。”叶君远说。
至情至性 方正不阿
在对待学术方面,冯其庸至情至性,方正不阿。叶君远回忆:“他编辑《历代文选》的时候,有一些助手做注释工作。一位年轻的助手由于感情生活起了波澜,注释有些草率。冯先生审校之后马上把他叫到办公室批评教育,帮助他改正问题。对于领导干部,他也没有网开一面。曾经有一位领导想要报评副教授,冯先生作为系主任,他的签字至关重要,然而,冯先生就是不签。后来人事部门领导亲自和他谈话,劝他宽限,他无奈之下签了字,却马上补签一句‘我不同意’。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冯先生回家乡探亲,无锡本是鱼米之乡,那时却‘民多乏食,民有饥色’。他回北京后写了《回乡见闻》并发表,在那个时代,这是需要勇气的。”
对于学界后辈,他关怀备至,尤其是来自贫寒家庭的学子。
著名作家二月河,以前曾是红学爱好者,他早年寄给冯其庸一篇自己的红学论文。冯先生回信说:“你文笔好,试着写写历史小说。”二月河受到鼓励,写出了《康熙大帝》,并第一时间寄给冯其庸先生。“冯其庸先生连夜看了这部小说,读完后连声赞赏,并帮助二月河联系出版社出版小说。”叶君远说,“知名工笔画家谭凤嬛、雕塑家纪峰等,都出自冯先生门下,受冯先生教益。”
国学知音 后辈知音
2005年,中国人民大学设立国学院。冯其庸受聘成为首任院长,首先为国学院设计了最基本的规范。“国学院的课程体系来自冯先生的建议,在此之前,学校多次邀请专家研讨,一直莫衷一是。原因很简单,专家自己就没有受过国学教育,完全没有经验。现在看冯先生的课程设置,其实是他当年在无锡国专经历的活用,‘国学概论’‘文字学’‘文学史’‘中国文化史’‘版本目录学’‘中国哲学史’等课程很多都出现在国学院的课程之中。冯先生当初倡导三个办学特色,至今都在国学院施行,一是导师制,加强师生的联系;二是游学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培养扎实学风;三是办国学论坛,领略大师风采,博采众家之长。”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孟宪实说。
他提出了“大国学”的概念,国学院成立后,他和季羡林先生一同建言,倡议建立西域历史语言研究所,“从事中国西部文化历史语言民俗艺术方面的研究,以应国家不时之需”。
中国人民大学党委宣传部副部长降瑞峰还记得,冯其庸先生在振兴国学教育座谈会时的一段话:“当我们的青少年对好莱坞大片趋之若鹜但却不知道屈原、司马迁为何许人,当我们的大学生能考出令人咋舌的托福高分但却看不懂简单的文言文,甚至连中文写作都做不到文从字顺,那么我们可以断言,我们的文化教育一定是在哪个重要环节上出了问题,出现了深层次的民族文化危机,是民族振兴、国家崛起过程中必须加以正视并克服的障碍与挑战。”
冯其庸曾赠给友人一首诗,讲他和《红楼梦》的缘分:“红楼奥义隐千寻,妙笔搜求意更深。地下欲请曹梦阮,平生可许是知音。”但是他的学生认为,红楼知音显然不能概括他的学术成就。“他还是国学的知音人、后辈的知音人、学术的知音人。”叶君远说。(记者 姚晓丹)